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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笔楼 > 七色蝴蝶 > 第二十九章:微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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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被一个离奇的梦惊醒,梦里,他与少年的自己对话,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句,等我长到你这么大的时候,还能见到你吗?

    养了三年的猫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和异样,喵地一声,跳下床头瞬间没了身影。

    这是一只脾气有点怪的猫,有时会和他很亲热,有时会像看见魔鬼般对他充满敌意。

    犹记得当初遇见瘦骨嶙峋的它卧在楼梯走道的角落里,如果不是它发出的细微声响,他不会看见漆黑如墨眼睛明亮生命已然岌岌可危的它。他一下子喜欢上了那双眼睛,便生出了救它的心思。

    他抱起一身恶臭的它,在宠物医院的门口等了很久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医生,最后它得到了救治。

    他从很远的山村来,大学毕业后,因为所在的县城一些好的岗位,早已被各种关系户占据,实在难以找到合适的工作,又加上不愿意想起那些伤心的事。最后选择来到这座南方的城市谋生。

    原本一个人的房子,自从末末的入住,才有了更多的声响和陪伴。末末就是那只漆黑如墨的猫。

    他站在厨房里,打开燃气灶然后在锅里倒上一些油,待到油热了以后,放上一些切好的姜丝葱末炒出香味,然后把肉丝倒进去炒近七分熟,放进料酒、盐等等,再把蔬菜倒进去翻炒。很快三个菜一个汤新鲜上桌。

    他少年时在父母的教导下学会做饭,一个人来到这里后,除了因工作忙没空之外,大多都是自己做饭吃。

    他时常也会买一些鱼回来,煮好了放在冰箱里,每日出门前弄一些放在末末的碗里。

    末末是只喜欢干净的猫,从没见家里有它留下的鱼刺骨头排泄物等之类的垃圾。他曾把窗台上的窗子玻璃弄出了一个洞来,它大约每日都是从那里进出的。

    周末时,他偶尔会看见它坐在窗台上神情专注地望着外面,明亮的光线照在它的身上,漆黑的它显得分外的神秘,仿佛身上藏着某个秘密。

    他当初学的是中文,偶尔会有些不着边际的想象,但他始终认为人一生所能遇见的种种都是缘分使然,无可避免,就像他和末末,也是缘分的一种。

    他在白瓷杯子里倒了些酒,酒是过年时从父亲那里讨要来的,烈且醇厚,父亲性子孤僻,喜欢自己酿酒,不是和他投缘的人很难喝到他的酒。

    他大多只在周末独酌,其他的时间和场合,从不喝酒。并不是酒量不好,而是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语无伦次或者疲于应付。

    八年前来到这座城市,因为初来乍到,不知觉地换了几份工作,后来终于在现在的公司扎下了根,许是性子清冷,身边朋友甚少,更缺女子走动。

    四年前,他曾与一名同样是外地来的女子交往,对方是个不错的姑娘,只是和他的生活习惯与脾气不大相合。她电话簿上的他,不是他的名字或者其他亲昵的称谓,而是一个字,凉。

    经过近两年多的磨合,两个人实在觉得不合适,便分了手,分手的当晚,他遇见了末末。

    后来又有一个喜欢穿红色衣服的女子来过他的房子,房子是他来到这所城市获得的最大成就,虽然小一点。她每次来都挑三拣四地说这里那里需要调整和改变什么的,末末只要见她来,便不理会他,甚至会对他轻声吼叫。

    其实,他也不喜欢她的张扬和跋扈,只是一个人孤单久了,有时会想有个伴。

    他深知,感情的事不能勉强,一旦选择错了,将会是一生,只是身在其中时,又有几人知道对方究竟是对是错,也只有经历了,才弄得清楚。

    人间大多的悲欢离合就是这般让人无奈,所以世间事不如意的十之八九。

    人一生能遇见自己如意的人,是几世修来的福分,但能否在恰当的时间和恰当的地点相遇,无人可以左右。

    末末蹲在旁边的椅子上,没有跑去吃碗里的鱼,而是忽闪着眼睛看他,像要洞悉他的内心一般。

    他没去理会它,而是想起了那个梦,以及其间的对话,感觉那个我依旧活在与自己平行的世界里,只是一生无法相见。

    他无法想出,那个我是否像现在的自己,有很多的梦想却没有一个实现。

    有风穿窗而过,吹起他额前的发,有微凉在慢慢侵袭身体。他恍然想起,即使在这个南方的城市,到了深秋,气温落差依旧会显现。

    故乡的深秋是美的。有高远清亮的天空和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苍茫,以及那些挂在枝头的累累果实和冷意十足的风。

    他端起酒杯,一口喝完里面的酒。辛辣的味道像点燃的檀香。

    酸辣白菜的味道确实很好,也许是做了很多次,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。

    这道菜是她教的。那时候,他们不仅上同一所学校,又是邻居。她家在巷子的中段,而他家在巷子的尾部。

    她家境不大好,还有个生病的弟弟,所以她养成了不吃早餐的习惯,因为要省些钱给弟弟治病。有时他会从家里拿一些东西给她吃。

    他俩同桌,岁数相当,最让他喜欢的是她温和善解人意的性情。只要他说出上一句,她就知道了他的意思。

    整个巷子里的老人们都会拿他们看玩笑,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他们也相互中意。只是天意弄人,他考取了大学,而她留在了家乡。

    有一日,她从家乡来学校找他,两个人走了很多路也说了很多话,最后,她说,要了我吧。

    他不疑有别,毕竟是年轻气旺的时候,两个人于是便在了一起。抵死缠绵过后,她说,我好冷,你抱着我。整个晚上,她都依偎在他怀里,像一只猫般。

    他带她去外面玩,她也陪着,只是脸上并没多少开心。他想也许她太累,又是第一次,可能不适合走路。

    他送她回去的那个下午,她一步三回头地看他,最后分手的时候说,你好好的,只有你好,我才能心安。然后哭着跑进了车站。

    两个人的情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,他虽然隐隐察觉了不对,但还是没往深里想。

    没多久,父亲过来告诉他,小悦,结婚了。对方是当地的一个有钱人家,人家答应给钱帮她弟弟治病。

    多么狗血的事情,只是真的发生在他身上。他看着父亲的眼睛问,是真的?父亲的眼神有些游离,沉默了会说,是我无能,没有那么多的钱给人家,然后转身走了。

    他并不恨谁,也许天意弄人,他们之间只能是有缘分无分。从那后,他依旧安静地读书,只是身上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微凉。

    有人说他清高,也只有他明白自己骨子里的欢喜和哀伤,以及渴望。

    转眼过了几年,有一次他回小城,隔着街道看见她,她转过脸望着他,他们依旧还有灵犀。

    她向他点点头,然后他看出她的嘴型的里的话,我们都好好的,至少我们还活着。

    好一句,至少我们还活着。只是有些人活的有滋有味,而有些人像修行般心如止水。

    收拾好碗筷,他泡了一壶茶靠在沙发上看电影,是周星驰的《大话西游》,每次看到孙悟空扛着棒子远去的背影,都会心生哀伤。

    末末不知道从哪里叼了一只袜子来,跑到他面前耍宝似的给他看。

    那是一只女人的袜子,显然是才洗干净的,上面还有淡淡的没有散尽的洗衣液味道。

    他看着末末,问,你是不是偷了别人的东西。末末像个孩子般有些扭捏,然后喵地一声跑了。丢下那只袜子,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,只好放在末末睡觉旁边的纸盒子里。

    他买下这套房子也有两年了,大多都是早出晚归的,极少能看见邻居,他想也许末末是从外面拣来的,并没在意。

    隔了几日,他发现盒子里的袜子又多了两只,都是相同的样式和颜色,颇为意外,却到处不见末末。

    又隔了几日,盒子里居然出现了女子的小巧的内衣,他不禁有些失了颜色,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事情,却依旧没见到末末。

    他靠近窗子玻璃上的洞,有凉风吹进来,像一只手在抚摸他的脸,让他有毛骨悚然的错觉。

    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末末了,若不是盒子里增加了一只袜子,他真以为它离开了。

    又是周末,他被同事安排去相亲,对方是个大方的女子,微胖而高,完全不是他喜欢的类型,她像轰炸机般地提问,他碍着同事的面子,按着性子一一回答,最后两个人一起吃了饭,在回去的路上,同事发来消息说,对方还算满意,只是觉得他有些清冷,像碗凉水。

    他在楼下想起这句话,不由笑了起来,一碗凉水,多么奇妙的比喻。

    有脚步声在后面响起来,他回过脸,看见一个清瘦的女子,怀里抱着一只漆黑如墨的猫,赫然是末末,他不由睁大了眼睛。

    女子大约发现了他的异样,看了他一眼,然后错身而过,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。

    他叫了声,末末。她一下子停下脚步,转过身问,你叫我?

    他指了指她怀里的猫,有些尴尬地说,我叫它。她看一眼怀里的猫问,它叫末末,你确定?

    确定?他不由一怔,是啊,漆黑如墨的猫不是一只。他看着她怀里的猫,脖子上的红绳的末末没有的。他想或许自己认错了,便对她有些歉意的笑着说,对不起,可能认错了。

    她没搭理他,转身离开了。他看着她的背影,这个窈窕的身姿似乎无数次在梦里出现过,熟悉到无法忘记,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。

    他并不喜欢看诡异的故事,更多的时候,还是喜欢一些明亮的东西和纯粹的人际关系。

    虽然几年前,他和把第一次交给自己的女子有过感情,但却深信,不同的人感情却是不同的,没有替代,只有唯一。

    他打开门,刚把鞋子放进柜子里,却看见末末跑了过来,脖子上居然系着红绳,他不禁有些怒意。

    他对着末末喊,我喊你,你为什么不答应?那瞬间他把它当成了人,一个和自己亲的人。

    末末乖巧地在他脚边用头蹭着他,像是道歉又像是撒娇,他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。

    忽然传来敲门声,他打开门,看见她,不由呆了呆,下意识地说,它就是末末。

    我也叫末末,是不是很巧?我刚才留意了下你的住处,请不要意外。我从外地来这里工作,暂时租住在楼下,我很喜欢末末,真没想到,居然和我同一个名字。

    她看他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,于是叫了声,末末,我们走。没有想到末末竟然喵地一声跟了出去。

    晚上,他被窗外的雨声惊醒,起身去看关没关窗子,发现末末没有回来,想来是被那个女子拐了去。

    他想,只要它觉得好就好,虽然自己养了几年,却也不能决定它的选择。

    让他没有想到的是,因为非典疫情的爆发,整个城市都显得浮躁了很多,他的单位已经给大家放假,因为出行需要多重检查,他便窝在家里,每日吃了睡睡了吃,像在等死一般。

    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一个星期,她再次敲开他的门说,末末好像生病了,你能不能过去看看。

    他再次看见末末瘦骨嶙峋的样子,经不住流下泪来,她有些意外他的表现,嘀咕了一声,对不起。

    他抬起头看她,问,这么久,为什么不早说。她说,你拒人千里的样子,谁敢找你?

    他有些哑然,然后问,你有没有口罩,我要带它去看医生,希望不是什么不好的病。

    他们一起戴着口罩走上街道,到处都是戴着口罩的人,每个人的眼神都是闪烁的,他不由心里一凉。

    人与人的关系原来如此复杂,一旦有了风吹草动,最先想到的还是自己。

    她和他靠得很近,他隐约能闻到她发间的香味。他们保持着这样的距离一起往前走。

    好在末末是中了某种毒,吐了很多次后,还没有排尽,所以瘦得很快。他们都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在回到楼下的时候,他说,我想把末末带回去。她点点头,说,好吧。他看出她有些不舍,说,谢谢你的担心。

    他正在厨房里做饭,听到敲门声,然后看见她站在门口,手里拿着药,便把她请了进来,然后去厨房继续忙活。

    依旧是三菜一汤,依旧有酸辣白菜。看着桌上的菜肴,他说,坐下来一起吃吧。

    她有些清秀的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说,合适吗?他一下子觉得这个女子也真是可爱。

    他给自己倒酒,然后问,你也喝点吗?她闪着眼睛问,可以吗?他想也许她是能喝些酒的,于是便去柜子里拿来另一只白瓷杯,给她倒满。

    两个人边喝边聊,发现两个人兴趣爱好以及对事物的看法和做人的观点有惊人的相似,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。

    饭后,她去洗碗,他把地拖了一遍,然后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她忙碌,心想,这才是家的样子。

    待到她收拾好后,他们一起去看末末,她看见了盒子里的内衣,一下子收了起来,嘴里嘀咕了句,这只色猫。

    他在心里偷笑,装作没看见,但却看见了末末有些调皮地朝自己眨了眨眼,不禁呆了。

    有风穿窗而来,依旧有些凉,却有了她发间的香味和一些暗自涌动的情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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