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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俟箜篌也伸手将她搂得更紧，与心爱之人得黯然神伤比起来，他心中除了怜惜之外，更多的是一份跨越数千年之久的愧疚。“你这是何苦来哉啊”，他心疼道，“我死在虞全手上后，你就该果断逃回澹月海，在你父王的庇护下，他断不敢对你不利。可你却把我首级带回去求族人用龙族秘术复生我，犯了大忌，沦落到龙珠被毁，道心受损，以至于流落轮回，承受数世转生之苦。那天道，你真的不在乎么？”
赢颂眼神坚定地说道：“不能与你同登大道，白首到老。什么天道，什么境界，我都不要。”
万俟箜篌知道这个认死理的丫头脾气有多倔，只要是她认准的事情就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。他忽然凑到她耳边，轻声呢喃道：“我要是说，我只剩下这一缕随时都会消逝的残魂，你会不会陪我去死呢？”
赢颂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，说道：“我受尽千辛万苦，为的就是能再与你相遇，既然心愿已了，这世间已无可留恋之物，与你同去，是我最渴望的归宿。”
万俟不置可否，反而面对面给她做了个鬼脸，说道：“骗你的啦。”他拍了拍胸口，说道：“瞅瞅，这不就是为我重生量身定制的身躯么。我怎么会就这么消逝呢？我是谁？万俟家的家主，曾经圣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子，还未曾与赢颂公主共赏天下美景，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呢？”
他转身面对杨锦夜，指了指脚下沟壑纵横，满目疮痍的地面，说道：“小杨道友，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，能帮个忙否？”
在两人耳鬓厮磨，互诉衷肠的时候，杨锦夜早已躲得远远的，盘膝打坐，调理气息。听到万俟箜篌的请求，他睁眼看了看与自己打招呼的万俟箜篌，心中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。有那么一瞬间，连他都不分清，眼前之人到底是万俟箜篌还是秦慕羽。
他站起身来，走近几步，问道：“前辈有什么地方需要晚辈效力？”
万俟箜篌笑道：“此处并非说话之地。”
杨锦夜听懂了万俟箜篌话中之意，他挥了挥衣袖，在他打破此方天地禁制中波及被毁的阴殿，眨眼的功夫就完好如初。
他接着问道：“前辈，可还有其他要求？”
万俟箜篌见状，笑着摆手道：“没有啦。你这小子，比起你那做事死板的祖师来，处事要圆滑的多了，这很好，世间万物并不是非黑即白，泾渭分明，凡事都讲究一个阴中带阳，阳中有阴，如此阴阳调和，循环往复，大道始成。”
杨锦夜皱眉道：“这番道理晚辈早已熟知，前辈此番言语，是否另有深意？”
万俟箜篌摇头说道：“我这老古董哪来那么多大道理，无非是告诉你，下次见到圣门中人或是妖族出生的修士，切记要论心论迹，不要仅凭出身就决定其生死。天道好生，救苦济难。”
杨锦夜沉默不语。在他遵师命下山荡魔诛邪的过程中，也并非没有遇到过刻苦修行，一生与凡人秋毫无犯，慷慨赴死的妖族修士。他也曾扪心自问，自己的一些雷霆手段是否有过火的嫌疑。现在回首自己一路走来，杀伐无数，难道自己剑下就真没有枉死之人。
万俟箜篌没有打扰杨锦夜的沉思，他牵起赢颂的玉手，与她一同往阴殿内走去。
阴殿内，苦樵翁设下的障眼法在杨锦夜破除此方天地禁制时，也被一并被抹去，当下显出了它的真面目。
一通晶莹剔透的白玉石碑矗立在大殿当中。在大殿左右各有四尊石像，除去右侧第二尊石像被人为毁去面目之外，其余七尊石像皆栩栩如生。万俟箜篌一眼就看出着几尊石像都是自己的眷属。他一一看去，脑海中全失当年如何将他们一一收复、点化人形，然后一同征战沙场，享受荣耀的画面。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。
赢颂一面陪着他走过一尊尊石像，一面讲述着从苦樵翁那边听来的故事。当听到鹿家翁叛出，另投他门时，万俟箜篌停下脚步，望向那尊被抹去面容的石像，怔怔无言。
他缓步向前，来到代表鹿家翁的那尊石像前，伸手拧下了那尊石首，轻轻摩挲着那模糊不清的面庞，淡淡笑道：“我就知道你从被我收复后，就一直心有不满。想不到能坚持到我死以后才露出狐狸尾巴，叛家而走，也属实不易了，不过你投效的那家伙么......你只能自求多福了。”
此时，殿门外传来杨锦夜的脚步声。万俟箜篌将石首扔到一边，对赢颂努了努嘴，示意她回避一下。
赢颂点点头，转身步入后殿。
见赢颂走远，万俟箜篌这才转身笑问道：“小杨道友，可是想通了？”
杨锦夜走近大殿，他面容有些憔悴，显然经过了一番深思苦虑。他摇摇头，说道：“前辈所言，与我入道以来接受的教诲南辕北辙，晚辈一时还难以接受。不过以后会尽量三思后再出手，尽量不再枉杀无辜。”
万俟箜篌满意地点点头，他走到殿中，盘膝坐下，示意杨锦夜也坐下。
杨锦夜神色诧异，他先是一愣，但很快神色回复如常，走到万俟箜篌面前，与他面对面盘膝而坐。
万俟箜篌面对殿门，背对长生碑。
杨锦夜背对殿门，直面长生碑。
双方相对无言，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率先开口。
双方眼神数度交汇，每次都从对方眼中品味出了不同的意思。最后，还是杨锦夜熬不住先开口打破了僵局。“前辈，似乎还有所见教？”
万俟箜篌没有说话，只是笑意盈盈。正当杨锦夜纳闷之时，一个声音从杨锦夜心湖中响起。原来万俟箜篌选择用心声与他说话。
“我欺骗了她。但我希望小杨道友能帮我隐瞒这件事情。”
杨锦夜略微思量，便明白了万俟箜篌话中之意。他以心声愤然道：“秦慕羽不是你的转世，你为何要以此来期满赢颂，她不是你的爱人么？”
万俟箜篌以心声凄然说道：“小杨道友，有所不知。那丫头性情执拗，一旦认准某事，是觉悟回旋的余地。我这缕残魂随时都会消散，要是她知道实情，一定会随我而去，可我不想她陪我去死，希望她活在世间，希望她能慢慢明白，这世上没有谁离开了谁，就注定活不下去。退一万步说，她受了那么多苦，才寻回龙珠，恢复真身，不该就这么放弃好不容易重塑的大道前程，为一个数千年前就已死掉的亡魂殉葬。所以我拜托你，与我做一笔交易可好？”
杨锦夜犹豫片刻，还是开口说道：“前辈可否说明交易的内容？”
万俟箜篌见杨锦夜开口，知道他对交易内容有所兴趣，便说道：“我的要求很简单，你陪我演出一场戏，就当我残魂融入这少年体内，把他当作我的转世，让她将对我的依恋一步步转移到这个少年身上，到那时，即便她知晓真相，也不至于会像今天这样倔强，还想着以死殉情。”
“如果到那天，她还是忘不掉你呢？”
“到时候，就请你施术篡改她的记忆，让这个少年在她的回忆中彻底取代我。”
“前辈，恕晚辈直言。这对于赢颂姑娘来说，是否太过残酷？”
万俟箜篌用力摇了摇头，以心声说道：“与其让她现在去死，我宁愿选择用将来的残酷换她活下去的希望。”
杨锦夜使劲咬了咬牙，用心声答道：“说说我能从这笔交易中得到什么好处吧。”
万俟箜篌向后瞥了一眼，说道：“这块长生碑上刻画有一颗老槐树，槐树之中藏有一副地图，那是我散落在人间的最后几件宝贝，你要是能找到，都是你的。”
杨锦夜眉头紧锁，他在内心衡量着这笔买卖的盈亏。
万俟箜篌笑道：“看不出，你还是个精于算计的家伙。放心好了，我那几件宝贝可都是诸神初醒时，天地间诞生的至宝。只要你有本事炼化，可助你有朝一日登顶无极。”
杨锦夜闻言，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道：“前辈的嘱咐，晚辈记下了。”
万俟箜篌嗤笑道：“变脸比翻书都快，真是尽得青玄那老小子的真传。”
杨锦夜好奇问道：“前辈不是曾言祖师古板么？”
万俟箜篌呵呵一笑，说道：“脾气古板，不代表那老小子不知道见好就收，唉，以老子看人的眼光，你们这一脉在这方面可算得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。”
听着万俟箜篌用秦慕羽的声音和强调，说出长辈教育晚辈的话，杨锦夜怎么听怎么不舒服。不过他还是接受了下来。
两人又将这件事的一些细节敲定后，万俟箜篌才从后殿中叫出赢颂。
他将赢颂拥入怀中，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，依依不舍道：“好了，我该回去唤醒这个少年了。”
赢颂像只受伤的小兽，一把拉住万俟箜篌的衣袖，不放他离去。
万俟箜篌轻拍了下她的手背，说道：“放心，我一向说话算数。这少年便是我的转世，以后你就把他当作我，待我彻底寻回修为之后，便可以与他神魂合二为一。到那时，我们再续前缘。”
“此话当真？”赢颂眨着灵动的大眼睛问道。
“当真。”万俟箜篌看着赢颂强忍泪水，楚楚可怜的模样，忍不住低头吻上了她的眼睛，她的泪花。而后，少年的身躯猛地瘫软，倒在了赢颂的怀中。
“万俟哥哥，万俟哥哥。”赢颂摇晃着秦慕羽的身体，呼唤着万俟箜篌的名字。
站在一旁的杨锦夜开口道：“赢颂姑娘，莫要着急。晚辈担保万俟前辈所言非虚，请你耐心等候。”说着，便将万俟箜篌教与他的一番说辞，讲给了赢颂。
赢颂闻言大喜，她一把将秦慕羽的身体紧紧抱住，一刻也不想分开。
杨锦夜心中叹息一声，他心中实在没底，也觉得愧对眼前这个女子，不知道要等多久，她才会知晓事情的真相。他在心中祈求着，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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依旧是那艘停泊在安静湖面上的小舟，少年依旧安睡。一个身影出现在船头，他见少年仍旧在酣睡中，便蹲下身子，伸出两指按在少年眉心。
几条蓝色的小蛇从男子指间爬出，钻进了少年的眉间。少年突然睁大了眼睛，精芒大盛。一幕幕怪异诡谲的画面出现在少年脑海中。
秦慕羽头疼欲绝，好像有人在将一柄长剑一寸寸插进他的头颅之中。少年将嘴巴张到最大，但却发不出半点声音，只能痛苦的无声哀嚎着。他的四肢也抽搐了起来，体内有数道灵力如决堤洪水，又似暴虐的巨龙，以蛮力冲破了他体内所有的窍穴。少年紧握双拳，全身肌肉鼓涨，紧绷，毛发皆张，状若疯魔。
男人见状，笑容愈发狰狞恐怖，他嘿嘿笑道：“受点苦好啊，老子的记忆，武学、修为，甚至是女人，都送给你了。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，即便要把自己撑死，也要拿下。你那小舅舅看不到，可老子能看到，你的命运早就被一些隐秘丝线牵动，赠予你这些礼物，无非是想让你小子多几分与命运抗争的本钱，可不要让老子失望啊。”
猛然间，金光迸发，湖水瞬间如沸水般翻涌，向四周激射而出，惊涛拍岸。而后湖面又迅速恢复了平静。
秦慕羽缓缓醒来，他猛然感到体内好像有一条游龙在肆意游动，他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，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，怎么个子都好像长高了，他难以置信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，直到他发现倚靠船头而坐的那个男人。
那个男人见他终于醒来，艰难支撑起上半身，说道：“呦，终于醒了啊。”
秦慕羽神色平静地点点头，说道：“这是我们第一次，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。另一个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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