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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10 乾隆冷静复盘:朕发现了盲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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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丹阳城,

    前常州知府董昌盛被五花大绑,押解到了城墙下。

    他面如土色,懊恼不已,涕泪横流,高呼冤枉,早知如此还不如死在常州府,至少还算是殉国!

    而现在,却是算罪臣。

    监斩的八旗兵丁可懒得听他啰嗦,一人按着他,一人揪着他辫子,用力的往前拉着。

    然后,咔嚓一刀。

    首级就咕噜噜落地了。

    此事被总督府简单的写入公文里,奏报兵部备案。

    战时,两江总督斩杀一员弃城逃跑的守土官,实在算不得什么。

    朝廷甚至不会多问一句。

    而杀了为首的董昌盛,其余官绅的下场也落不了好。

    参领阿思富,借机发作。

    掠夺这些人所有随身财产,抓入大牢,细细的拷问排除匪谍嫌疑。

    家眷嘛,自然也没有好下场。

    稍有姿色的被麾下八旗官佐们发卖去了秦淮河,换些银钱。

    少数人即使去衙门告官,也不会被受理。

    因为目前两江官场只关注一件大事:剿杀李贼!

    其他的一切,都靠边站。

    战时,以大局为重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紫禁城,暂时告别了它的主人。

    乾隆由于急火攻心,养病需要,暂时离开了这座冷冰冰的宫城,移驾圆明园。

    2000护军,以及军机处所有大臣随行,

    在圆明园开始办公,处理帝国的一切军务。

    “于敏中,湖北那边有新消息吗?”

    “回皇上,没有。自从接到阿相的上一份折子后,就没有来过第二份折子。”

    乾隆望着圆明园的景色,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章佳.阿桂,忠诚可昭日月。

    他竟然抛下大军,仅率少数亲兵,翻越连绵山岭,自身去指挥湖北的战事。

    而大军则是由他的副手,富察.明亮统帅。

    绕道向东,准备从安徽庐州南下,渡江至江西九江府,再西进。

    如此周折,是因为白莲教占据了襄阳城。

    阿桂仅仅是试探性的进攻了两次襄阳,就放弃了。

    仅留下了陕西绿营,和河南绿营继续攻打。

    京旗只能用于最关键的野战,绝不能消耗在攻打坚城上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阿桂这个奴才,还是忠诚肯办事的。”乾隆慢悠悠冒出一句。

    于敏中虽然是文臣,却也了解一些最基本的军事常识。

    比如说,

    北方政权想一统天下,大军的南下通道有3条。

    西线,是从陕西进入四川。

    中线,是走河南南阳,进入湖北。

    东线,是走江苏,渡过淮河、长江。

    (实际上,还有第4条通道,但超越了正常人类的极限,就连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一条大迂回路线。)

    白莲教好死不死的占据了襄阳,就意味着堵住了中线的南下通道。

    逼的大军,多走了上千里路。

    半晌,乾隆突然幽幽的来了一句:

    “于爱卿,说说你对朝廷平叛的看法?”

    “以全国打一隅,胜利只是时间问题。白莲教看似猖獗,实则是借势裹挟起步,缺乏组织纪律性,和深远的战略眼光。朝廷当先行剿杀,挫其锐气,后安抚饥民,连打带消,白莲成不了大事。”

    “嗯,你说的很好。不过,朕想问的是江南!”

    于敏中一愣,赶紧低下头:

    “江南贼酋更阴险,但好在是四战之地。只要露出一丝破绽,八旗马队就可以夺回江南。唯一顾虑的是,不能让战火伤了元气,亦不能时间拖得太久,毕竟江南是朝廷的钱袋子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乾隆很认真的转过身,盯着于敏中。

    半晌才轻声问道:

    “你还没到70吧?”

    “臣今年虚庚63。”

    “朕比伱还大3岁,算的是同辈人了。”

    “臣不敢。”

    于敏中诚惶诚恐,就想顺势下跪。

    被乾隆制止了,盯着他,一字一顿的说道:

    “你于家就在江南(镇江府)金坛,想必有书信来往吧?”

    “是,每月皆有书信。”

    “金坛还在官兵手里吗?”

    “危如累卵,岌岌可危。”

    “嗯,仔细告诉朕,江南的反贼到底是何番模样?”乾隆平静的说道,“朕不看兵部的折子,只想听你于氏族人的亲历转述。”

    于敏中愣了片刻,突然潸然泪下。

    呜咽道:

    “皇上,江南反贼虽闹的不大,可却是枪炮犀利,志在我大清社稷呀。”

    乾隆脸色平静,背过手去,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圆明园,曲水岛渚。

    置身于此,让人心情舒畅。

    尤其是那些仿江南园林的景色,更是让乾隆找到了久违的温馨。

    皇上爱江南,人人皆知,可江南却是负帝心了。

    总管太监秦驷,走路悄无声息,低声说道:

    “主子,人带到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两淮盐运使,尤拔世,一身粗布囚服。

    身后站立着两个佩刀的侍卫,警惕的将手按在他的肩上。

    尤拔世扑通跪地,不停的磕头。

    咚咚咚!

    乾隆没有说话,甚至没有看他。

    半晌,才开口了:“你辜负了朕。”

    “罪臣自知不可饶恕,只求一死。”

    “尤拔世,李郁起兵反了,一下子就吞下了苏松常镇太五府县。”

    乾隆说的很平静,注意观察着他的反应。

    错愕,迷茫,然后是震惊,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“皇上,是不是苏州府豪强,因为协办钱粮有功,朱珪亲自保举,还被朝廷嘉奖的那个年轻人李郁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乾隆的脸皮抽抽,哼了一声,算是默认了。

    “正是。朱珪这个老东西,瞎了狗眼。”

    尤拔世心里涌起一股很难形容的痛快,他和朱珪有嫌隙,在京城的时候就形如水火。

    自己就算是临死,多拉几个垫背的也是喜事。

    他突然发现,老皇帝的眼光冷冷的盯着自己。

    “朕已经降旨了,将朱珪连降7级,贬为广东南海知县。朕是要惩罚他识人不明的错误。你在扬州任上,可曾和李贼打过交道?”

    “听过,但未曾当面打过交道。”

    “当真?”

    “皇上,罪臣都到了这步田地,还有什么可隐瞒的?”

    尤拔世苦笑,摇摇头说道:

    “或许,罪臣落到今天的地步,也是被此人算计的。”

    乾隆愤怒,一脚踹翻他,骂道:

    “你勾连私盐贩子,上下捞钱,居然说是被人算计?那李贼拿着刀,强迫你贪墨的银子不成?”

    尤拔世爬起来,跪好了,思索了一会,认真的说道:

    “罪臣在两淮盐务任上,做的那些事可谓是滴水不漏,打通了整个链条,罪臣可以自信的讲一句,毫无纰漏!可自从被卷入刺杀巡抚案、劫囚车案、直到被钦差钱峰查出来,背后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推动着事态发展。臣自从入狱后,就苦苦思索,不得答案。今天皇上的话,提醒了罪臣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意思是,李贼一手策划的?”

    “罪臣没有依据,只是直觉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沉默,只听的树枝沙沙作响。

    乾隆突然开口:“你们两个,后退20步。”

    “嗻。”

    两名侍卫,立即退出亭子。

    “尤拔世,朕不杀你,将你流放伊犁军前效力。”

    “谢皇上天恩。”

    乾隆轻声问道:

    “朕问你一件事,你要说实话。苏州李郁叛乱,背后有大人物吗?”

    原本在痛哭流涕的尤拔世,一下子如同雷劈,僵在了原地。

    陷入了失神的状态。

    乾隆也不着急,就这这么安静的等着他开口。

    “罪臣,可能无法对所说的话负责。”

    “无妨,朕不问证据,也不降罪,只想听你的直觉。”

    “那李贼能在地方畅通无阻,除了银子、手段狠辣之外,据说还有一些通天的本事。”

    乾隆的眼睛眯了起来,拳头也攥紧了。

    只听得尤拔世,以一种古怪语气说道:

    “罪臣听一位同年讲过,李郁很了解朝廷的大事,甚至能帮地方上解决一些难事。想来,他在中枢有消息来源,甚至是~”

    乾隆的手微微颤抖,压低声音问道:

    “是谁?”

    “罪臣不知。”

    “就算是毫无根据的猜测,你也可以讲,朕赦你无罪。”

    “罪臣真的不知,皇上可派遣得力人手,仔细查访。想来无非是门人、银钱关系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尤拔世被带走了。

    心情平静,内心狂喜。

    不止是因为流放的结局满意,更重要的是给一些人埋下了地雷。

    实际上他知道李郁和王神仙来往过密。

    而王神仙又是和珅的触手,上层圈子里没有真正的秘密。

    但是他不讲,是为了给自己留下后路。

    和珅的崛起太快,堪称奇迹。

    自己掀了他的老底,未必能整死他,最多是狼狈。

    而和珅腾一旦出手来,就会把自己碾死。

    伊犁那地方死掉几个流放罪官,太正常了。

    而他故意提醒,从门人、银钱关系查。

    看似指向模糊,可若查起来范围很小。

    他想给另外一个人埋雷,那就是同为江苏老乡,又身在中枢,又拿了大笔的好处,临到头却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军机处大臣——

    汉臣领魁于敏中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有了皇帝的口谕,刑部办事效率极高。

    显赫一时的尤拔世,就这样消失在了京城朝野。

    发配到了伊犁一处最前端的卡伦,当起了苦役。

    而另外一个被流放的汉军旗人,马忠义,却悄悄出现在了圆明园。

    “皇~上。”

    一声饱含委屈、激动的高呼。

    马忠义一磕到底,久久不愿起身。

    乾隆看着他颤抖的肩膀,还有满是冻疮的手背,也有些莫名感动。

    “恨朕吗?”

    “不,雷霆雨露皆是君恩。”

    “起来说话。”

    乾隆突然问道:

    “苏州府豪强李郁,有印象否?”

    马忠义脱口而出:“有,印象深刻。”

    “嗯,他私下打造火器,蓄积死士,短短数日就占据了江南20多个城池。”

    马忠义呆住了,在努力的消化这个消息。

    半晌,才感慨道:

    “知人知面不知心。”

    乾隆点点头,端起茶喝了一口:

    “当初,你也没看出来?”

    “稍有怀疑。现在想来,那一连串的事,应当都是此人捣鬼。”

    “兵部最新的军报,你看完了再说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马忠义从太监手里接过兵部军报,快速浏览了一遍。

    又重头看了第二遍。

    脱口而出:

    “皇上,白莲虽然势大,可江南才是急患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白莲就好似背疮,而江南李贼则好似月退部箭伤,持续流血,不止血,是会脱力死人的。”

    一旁伺候的总管太监秦驷,惊愕的抬起头。

    在御前说“死,血”这些忌讳的词,你是不是有大病?

    然而,乾隆面色如常。

    主子淡定,奴才自然也要保持一致。

    于是秦总管默默的低头。

    听的皇上反问道:

    “背疮,也是会死人的。”

    马忠义抬头道:

    “背疮,短时间不会破。只需周围用药,控制住规模。待到时机成熟,割开放脓,之后静养,即可无恙。”

    “而箭伤,每走一步都在流血,一点都不能拖!”

    殿内安静的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。

    乾隆起身,欣慰道:

    “你在关外冰天雪地吃的那些苦,没白吃。”

    “你有如此眼光,朕很欣慰。”

    马忠义扑通,又跪在地上,哭的像个孩子。

    “哭吧,哭吧。把那些委屈都哭出来,然后去太医院,好好的治一下冻疮。”

    “告诉太医院院判,忠义很累,多开些滋补安神的药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京城内,

    于敏中的宅子,太监突然上门。

    “于大人劳苦功高,皇上御赐吉林老山参两颗,让您养好精神。”

    “谢皇上。”

    二儿子,于时和接过了锦盒,又搀扶着老爹进入了内室。

    “爹,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?”

    “伴君如伴虎啊,战战兢兢,汗如雨下。”

    “爹,您是汉臣之首魁,皇上信任有加~”

    于敏中摆摆手,结束了这个不能深入的话题。

    费劲的靠在塌上,就着油灯抽了一会,攒足了精力。

    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,问道:

    “最近家中有客人否?”

    “有。”

    于时和,连忙小声的说道:

    “浙江巡抚王亶望,派家人送来黄米3万。湖广总督陈辉祖,送来白米5万。老家的父母官,也托人送来了~”

    “老家的,退掉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于时和,又翻出了两份书信。

    “全族402口,按照您的吩咐,尽数撤进江宁城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,城中有几个门生故吏照应着,老夫就安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爹,大哥的书信里把贼酋描述的好似托塔李天王,是不是夸张了?”

    “不,怕是还低估了。”

    “啊?”

    “老夫估计,皇上也是这么想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阿桂为什么去了湖北,不去江南~”

    “以后称呼朝廷大员要用敬称,不要直呼其名。还有,朝廷的军机大事你不该多问。身为官宦子弟,为人要谨慎,须知祸从口出。少说,多听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于时和满口答应,不过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的。

    自家老头子年龄越大,胆子越小了。

    在丫鬟的伺候下,于敏中慢慢的进入了睡眠。

    而乾隆却是瞪着眼睛,久久无法入睡。

    他的记性很好,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和折子都回顾了一遍。

    “黄文运背叛了朕,福成也背叛了朕,还有那些无耻的江南士绅。呵呵呵,贼酋好大的本事。”

    “汉官不可信,内务府的奴才也不可信。这天下,朕还能信任谁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夜深,寂静。

    乾隆悄然起床,打发了太监宫女。

    一个人坐在书桌前,揉搓了数十遍疲惫的脸皮,又叩齿20下。

    挺起腰板,翻开了几份密折。

    “来人。”

    “奴才在。”

    “掌灯,把《皇舆全览图》挂起来,就挂在这面墙上。”

    十几个太监、宫女举着油灯,肃立不动宛如物件一般。

    老皇帝瞪着大眼睛,在舆图上反复推敲了半天。

    突然放声大笑:

    “笔墨伺候,朕要亲自拟旨,决胜于三千里之外。大清国铁桶一般的江山,岂是个孙猴子能闹腾坏的。”

    “嗻。”

    总管太监秦驷开心无比。

    皇上的突然振奋,他感同身受。

    作为距离皇上最近的内侍,他的忠心可比日月。

    皇上喜,他就喜。皇上忧,他就忧。

    皇上生病的时候,他恨不得自己能替代生病。

    哪怕皇上痛骂自己,也毫无怨言。

    因为,要做个好奴才!

    (本章完)

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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