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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雨山坐在沙发上，呼吸整个乱掉。
真的离婚了吗？
她曾在内心角落演习过无数遍的阴暗幻想，就这么实现了吗？
徐孟洲胸口一沉，从口袋里摸出包烟准备抽一根，停顿片刻又塞了回去丢在茶几上。他在距离她一米外的地方坐下，靠在沙发背上长出一口气，仰头放空。
片刻后才直起身子，右手扶额来回摩挲着，低声道：“来，先把药上了。”
徐孟洲神色如常，伸手拧开一瓶医用酒精，将棉签伸进瓶子里蘸取一点。
“把身子转过来。”
他的声音轻而稳，像平缓流动的湖水。
林雨山听他的话，转过去迎上他看似光明磊落的目光。
“我知道你不喜欢黄楹，我看得出来。”她小声嚅嗫着。
这句话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，脱口而出便已觉得羞耻。
可那又怎么样，现在她已经不受理智控制了。
她喉间滚动着，唇角无意识扬起似有若无的浅笑。又生怕被他发现，只好低下头强行将唇角弧度压下。
耳边传来玻璃瓶子的碰撞声。
徐孟洲将医用酒精放回茶几上，指关节间仍夹着那根被沾湿的棉签。
他扬了扬手将棉签递给林雨山，神色不明，“自己擦也行，我去找面镜子过来。”说罢就要起身。
心中已经被那枚石子激起了涟漪。她伸手去捞，不甘心让它再一次无声无息沉入水底。
她下意识去拉徐孟洲的手腕。
对面的人身形顿住，房间里静默得可怕。
她的指腹甚至能透过徐孟洲的皮肤，感受到他手腕间脉搏的跳动与自己的心跳渐渐同频。
男人仿佛拿她没办法似的重新坐回沙发上。
徐孟洲慢慢挣开她的手，“现在先把药擦了，不要说别的。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再好好沟通。”
林雨山逼近一步，“只要你愿意面对就行。我现在很冷静，我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。”
徐孟洲低眸看她，压抑多时的情绪瞬间上涌：“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？你在学校受委屈，被人打成这个样子，如果不是辅导员及时给我打电话，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？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人关心你了？”
“我把你带回靖州来就要对你负责。遇到事了为什么不来找我？你明明还没有强大到能独立解决问题，这样闷头受苦，情况就会变好吗，你觉得你这个样子我会心里好受吗？”
“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把自己的伤养好，换寝室之后回学校好好上课，该做什么做什么。你现在揪着我离不离婚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一直问有什么意义？”
林雨山哂然。
她唇角一扯，抛出一串疑问。
“我怎么找你？我和你有血缘关系吗？我要用哪种理由找你才显得合情合理？”
“你光明正大，你当然觉得没什么。可我是亏心的那一个啊…我每一次和你打电话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见不得人，这种感觉你不会明白的。”
“十五岁那年，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。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很恐慌，觉得自己不正常。因为我知道你比我大，还结了婚，所以我连想都不敢多想，生怕哪一天就被你看出来了。”
“就算学校离得不远，我也一定要去住宿舍，因为这样就不会天天看到你和黄楹了。你知道在你家里度过的每一个夜晚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吗？”
她喃喃道：“好不容易等到考上大学，终于可以离开你家。本以为走了好，走了就再也不会想了。大三之前我甚至连电话都不敢给你打一个，听见你的声音只会让我陷得越来越深，所以我不敢联系你。可是感情埋在心里，不代表它就不存在了啊…”
“是你打电话让我回去的。我看到你的那一刻就知道，我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掉了。我都从你家里搬走三年了，为什么还要关心我？我承认，之前我不该做那种逾矩的事情，是我冲动，我错了。可你后来为什么还给我打电话给我过生日？我不信你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，为什么不坚决一点推开我？我知道你心软，可你明白心软的后果吗？后果就是让我一个人陷在里面迟迟走不出来……”
“为什么要逃避，为什么就是不肯正面回应我？我真的…我宁可你拒绝我，也不想每次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，你就突然出现，这到底算什么？”
“徐孟洲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，你教教我好吗！”
语速太快。说到最后一句时，她已经缺氧。
林雨山很想将心中的话尽数倾吐，可现在才说出冰山一角便已经泣不成声。
她说得够多了。
在得到男人回应之前，继续说下去只会把自己变成一个毫无尊严的小丑。
徐孟洲眉心微动，眸中有光影掠过。
他只当在地下车库那天是女孩子的青春悸动。虽不知这份悸动从何而来，却从那个吻中感受到了她的认真。
她太认真了。
如果不是理智瞬间冲上大脑，自己差点就忘记将她推开。
她的爱意，在自己一次次的忽视与逃避中恣意疯长，变得愈加顽固，连时间与空间也不能消磨半分。
欠她的债，似乎变得越来越多了。
恶性循环，纠缠到死。
徐孟洲认命地闭上眼。
良久，他缓缓道：“好，我不逃避。”
徐孟洲去饮水机旁接水递给她，沉声道：“你先调整好呼吸，不要带情绪。这件事情我原本打算后面再找机会和你谈，既然你今天一定要我给出一个说法，那我们就把话摊开了说。”
他喉结动了动，“我们先不讨论从前你对我的那种懵懂的感觉是什么，就从你成年之后开始讲。”
林雨山将头偏到一边不说话。
“你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，自然知道感情应该是双方你情我愿的。那么现在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想法？”
她点点头。
他叹了口气：“是，我是和黄楹离婚了。但是我认为没有刻意跟你说这件事的必要，你明白吗？首先这是我的个人私事，我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冲，调整好自己的状态。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告诉身边的家人朋友，包括你。”
女孩子更加沉默了，似乎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确实太冲动。
徐孟洲捏着杯子，犹豫片刻才继续说下去：“说得再深一些，感情这种东西没办法强求。你有思考过我为什么离婚吗，你有想象过我会喜欢什么样子的女人吗？你也许认为我离婚之后就自由了，可你有问过我是否有再谈一段恋爱的打算吗？或许我不想再谈了呢？”
“雨山，你刚才也说了，你一直都明白我们俩之间的差距，我们差了十一岁。从前我是有妇之夫，从今天开始就算我不是了，又能怎么样呢？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会消失吗？”
“年龄可以是最重要的，也可以是最不重要的。就算真的可以抛开不谈，也许我完全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呢，也许你会觉得自己当初瞎了眼，喜欢错了人。”
林雨山不甘心道：“你说的都有道理，可不试试怎么知道……”
尽管徐孟洲一直让自己平心静气，可跟还没有出社会的小女孩讲道理，真是无可避免的令人火气上涌。
“不可能。”
没等她说完，徐孟洲几乎是脱口而出。
三个字，斩钉截铁。
“不可能的。根本不用试，我接受不了，我会觉得自己在犯罪。”
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很诚实，却冷得令人如坠冰窖。
“我亲眼看着你从十三岁长到现在，光凭这一点我就没办法接受我们之间发展出别的关系。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妹妹，所以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，请你尊重我的原则好不好？”
说完的瞬间他立刻就后悔了。
他觉得自己太残忍。林雨山现在全身都是伤，自己还这么不管不顾地说了一大堆。
徐孟洲眼皮微微阖上，不忍看她一眼。
听完男人一番话，林雨山垂下头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或许是由于这么多年来男人亦师亦友的身份，加上他们之间十一岁的差距。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在徐孟洲面前矮了一头。
现在，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。
男人说的每一句话明明都是有道理的，可自己从前为什么考虑不到？
退一万步来说，就算自己和他之间的年龄差消失了，就算他从没结过婚，自己就有机会了吗？
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，自己知道吗？
明明对这个男人的感情世界一无所知，却在这里单方面莽撞地输出着自己的感情。
太可笑了。
十一岁包含的不光是年龄，还有阅历。它像一道永远也跨不过的天堑，横亘在自己和徐孟洲之间。
心理防线已经快要决堤，林雨山的声音有些发颤。
“好。我明白了，但我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…”
空气沉默片刻。
“你问。”
女孩泪盈于睫，喃喃道：“那天，我亲你的时候，你是什么感觉。”
男人感觉自己猝不及防被针刺了一下。
不痛，却很慌。
他唇瓣张开，喉结在颈间不断游移着。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却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他十分肯定，自己对林雨山从来没有过任何男女方面的想法。
包括现在也没有，一点都没有。
除了那天。
准确来说是在车里的那几秒钟。
应该说什么？说他当时确实犹豫了几秒，而犹豫的理由只是因为自己的男性本能在作祟吗。
他无法接受生理反应占领大脑，理智被迫下线的感觉。
太龌龊了，他说不出口。
不能在她面前再次失态，绝对不能。
林雨山唇角扯出一丝苦笑，“你为什么不说话。”
“因为刚才说过，我们不可能发展出别的关系，所以我没必要回答关于这方面的问题。”
她不甘心地追问：“那你讨厌我吗，看到我的时候会烦吗？”
“好了。”徐孟洲推了推眼镜，让自己看起来仍然理智，“我想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，之前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里，现在说开了就好。我们以后就不要再有隔阂了，好吗。”
“自己上药吧，东西都放茶几上了，按照医生交代的步骤就好。弄完之后就去睡。我先去洗漱了，事情还没处理完，明天我还要去你学校。客房的床已经铺好了，你早点休息。”说罢徐孟洲便起身回卧室拿换洗衣物。
直到浴室传来水声，林雨山才从氤氲的情绪里回过神。
徐孟洲一番话说得她彻底冷静下来。
她用酒精棉片对着镜子仔细涂抹伤口边缘，强烈的刺激痛得她倒抽一口凉气。
回到客房，徐孟洲已经在床上铺好了一整套纯白色的棉质被单。
林雨山锁上门，后背轻轻靠在上面。
早知道会是这样，应该的。
睡吧，今天真的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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