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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江坐在餐桌边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，悠悠地说：“我也刚起，你又不是去上学，急什么。”
小陈不再说什么，急匆匆地钻进了卫生间洗漱。
要说小陈同学还是很有上进心的，不像那些火烧屁股都不知道蹦一下，没用五分钟就洗漱完，从老陈的盘子里抓起个包子一边吃一边跑出了家门。
陈江家到白陆公司的距离可不近，开车要二十多分钟，公交车就更慢了，要差不多四十分钟，小陈同学的态度是很好的，小陈同学打了一辆出租车。
虽然已经迟到了，但迟到半小时和迟到一个小时是有区别的，一方面是能向领导传递一个我不是故意迟到的信息，另一方面，迟到半小时扣半天工资，迟到一小时以上扣全天工资。
原本白陆的公司是没有这种反人类的规定的规矩的，这条是特意为了小陈同学单独设置的。
是的，小陈同学是有工资的，按照实习生一个月三千开，一天一百，介于他只有一个星期的体验期，白陆很良心的给他日结，昨天下班的时候就给他发了当天的工资，至于加班费……什么加班费？是你自愿加班的，哪来的加班费？公司是不提倡加班的。
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公司，已经是十点过五分了，按照规定，迟到超过一小时，扣除当天全部工资。
那么，小陈同学还得还省下多少钱呢？
昨天上班一天，工资+100。
晚上因为加班，到了九点半，没有公交车了，小陈同学因为身心疲惫，加上夜晚天凉，不愿意骑共享单车，奢侈地选择了打出租车，由于时间超过晚上九点，出租车比白天要贵，打车回家花了三十一块八，四舍五入三十二。
早上因为迟到，小陈同学又选择了打车，费用二十六块。
早餐吃了包子，因为是从老陈盘子里抢的，因此小陈至少省下了五块钱的早餐钱。
综上所述，小陈昨天收入一百块，支出五十八块，结余四十二块。
在被组长阴阳怪气地训了一顿，并且扣除当天工资后，小陈同学很生气地回了自己的工位。可生气归生气，他还是要乖乖地工作。唯一能做的就像在学校跟同学在背后议论某个老师不当人，每天留那么多作业一样小声哔哔，区别在于他现在只能自己哔哔。
小陈同学的工作很“繁忙”，基本上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，复印文件，把手写的文件用电脑打成文档，因为不小心碰到了电源开关，还没有保存文档，忙碌了一个多小时的小陈同学崩溃得险些拿头撞墙。
倒垃圾桶，拿快递，穿梭于各个部门送文件，这就是小陈同学的工作内容。
送文件能理解，可倒垃圾桶和被同事指使着拿快递就不能理解了。凭什么你的垃圾桶要我倒？你的快递要我去拿？公司允许上班期间收快递吗？
于是，小陈同学七个不爽八个不愤的就去找小组长告状了，小组长以现在他很忙，没时间听他发牢骚把他撵走。
小陈同学很不爽，既然“班长”不管，那我就去找“班主任”。然后，他就去找了部门经理。
经理听完，很严肃地教育他：职场小报告可不是好习惯，不利于同事之间的团结，更何况你还是跨级打小报告，今天能打到我这，明天就能告到汪总那，要是我们都不管，你是不是还要跟白总说？抛开拿快递的事不说，让你倒个垃圾桶有什么问题？让你做别的你会做吗？来，你看看，你是会做投资分析报告，还是会做财务？你一个实习生，年纪轻轻的，不要想着一步登天，要脚踏实地，谦虚努力。好了，出去吧，好好工作，顺便把我垃圾桶里的垃圾拿出去。
小陈同学很憋屈地帮经理扔了垃圾，然后继续被呼来喝去的工作，到了中午休息，郁闷得连胃口都没有。
“白总，是不是有点过了？”汪晟有点担心地说。“这孩子中午连饭都没吃，再给打击坏了，以后对社会产生恐惧可就完了。”
“这点委屈就能打击坏了？”
“也说不好。”汪晟道。“我以前有个初中同学，学习特别好，上高中也是重点高中，大学也是国内名牌大学。本科完了读硕士，硕士完了又读博士，后来说起来，我们才知道他就是不想步入社会，对这个有莫名的恐惧，到现在宁肯在学校里当个最普通的辅导员，都不愿意走出校园。”
“没那么夸张。”白陆笑着摆摆手。“这小子有离家出走，还想去外地打工的勇气，就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击到……再说，我觉得现在也不算过吧？一个月三千呢，现在哪个公司能给实习生开这么高的工资？汪总，你在国外那么多年，职场是个什么样应该比我更清楚吧。”
“那倒也是。”汪晟也笑了。“咱们公司的氛围是我从来没见过的，竞争有，但竞争的是谁做得更好，而不是为了升职而竞争。”
“对啊，所以我才说，你可以竞争，但我只发奖金，升职就别想了，有能耐，你能拿到比总经理还高的分成。”白陆道。“说白了，打工人为的是什么？是理想？那都是扯淡。削尖了脑袋玩命工作，竞争，给对手给同事使绊子，归根结底就是为了一个钱字。但凡是老板天天跟你打鸡血，说公司的前景多么多么好，大家要努力让公司更好，将来上市了大家都有原始股。遇到这样的，直接大嘴巴抽他就行了。”
“哈哈……”汪晟忍不住大笑。“前几天我在网上看了一张图，说的是老板你别画饼了，我家冰箱都装不下了，很形象。另外，咱俩好像说跑题了。”
“哦，是跑了，没事。”白陆把话题兜了回来。“这样就挺好，我还觉得不够了，琢磨着怎么再给他上点强度，这孩子，上学多好啊，成年人的世界是那么好混的？”
“那就让他跟业务那边去做实地考察吧。”汪晟想了想，说。“正好有个养殖项目，我们不准备投，地理位置太偏了，可以让人带去‘历练’一下。”
“光上环境上的应该对他没用。”白陆说道。“地理位置再偏，总不能住外面。”
“我说的不是这方面。”汪晟道。“新人嘛，第一次出差，容易犯错，找机会扣工资就好了。”
白陆一愣，嘿然道：“得，要说坏还是老汪你坏啊，不愧是在华尔街能混得风生水起的。”
“客气客气。”汪晟笑了一会。“那我就去安排？”
“去呗。我去给我陈哥打个电话，别到时候心疼孩子。”
……
下午五点，公司准时下班，忙碌了一天的小陈同学身体和精神双重疲惫，好消息是今天不用加班，坏消息是部门经理让人通知他去办公室，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，但还是免不了紧张和心里犯嘀咕。
这跟放学被人通知去班主任办公室是一样一样的，没去之前永远不知道是挨批还是表扬，就很烦。
到了办公室敲了敲门，听到里面喊请进，小陈才推门进去，里面不只有经理在，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，他上午送文件的时候见过，好像是业务那边的。
“来啦小陈，来，坐下说。”经理笑容可掬。“给你介绍一下，这位是业务那边的一组组长，丁然丁组长，事情是这样的，现在丁组长那边有个考察的项目，但丁组长手里缺人，想找我要个人，我一琢磨，你就挺合适。”
“啊？我？”小陈同学瞢了。
“对啊，就是你。”经理笑得很和蔼。“虽然你才工作了两天，什么都不会，还总是犯错，但我看得出来，你是努力的，年轻人，不经过历练是不成器的，所以，我就跟丁组长推荐了你，正好让丁组长多带你学习学习。我可跟你说啊，丁组长可是咱们公司的金牌业务，名牌大学硕士毕业，能力非常强，多少人都想跟着丁组长学习呢，这个机会我都没给，我就给你了，你可不能让我失望，知道吗？我知道你是白总带来学习的，但是既然来了，我可是不会看是谁的关系，都是一视同仁的。你要是能跟丁组长学到点什么，将来大学毕业了，直接进公司工作。”
小陈同学哪经历过这个啊，一张大饼从天而降，咵喳一下就砸他脑袋上了，砸得晕乎乎的，但他开心啊。
这过完这个星期回学校，也能跟同学吹了啊。老师还说不上个好大学将来找不到好工作，你看，我还没上高中呢，就有大公司承诺将来可以来工作。
“好了，下班吧，明天早上不用来打卡了，直接跟丁组长联系，你们要出差。”
郁闷了一天的心情总算拨云见日了，小陈同学很开心，一开心就饿了。
是的，他晚饭都没有吃，因为心情很不好。
今天因为迟到没有工资，身上还有四十二块钱，不多，但足够他奢侈一把了。
找了家麻辣烫，点了三十块钱的东西，又来了一瓶可乐，吃得挺胸叠肚的，这才满足的坐公交车回家，今日剩余七块。
……
第二天一早，小陈同学七点就起床了，他定了闹钟，但闹钟还没响，他就已经起来了。出差嘛，对他来说就是免费去外地旅游，而且公司领导还这么看重他，还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？
哼着愉快的歌进了卫生间洗漱，出来吃了早饭，跟爸妈道别，坐上公交车去了公司，今日剩余五块。
跟丁然约定的是八点在公司楼下见，因为心情太好，小陈同学七点五十就到了，但丁然比他到得还早。
“丁组长，早上好，对不起我迟到了。”小陈赶紧跟丁然道歉。
“没事，我到得早。”丁然笑着说。“走吧，车在那边呢。”
“丁组长，咱们去哪出差啊？不坐飞机吗？”小陈同学很好奇，他看电视上一出差都是西装革履的坐着飞机，他没有西装就算了，怎么连飞机还不坐了呢？
“去下面县里，你就算有私人飞机也没地方给你停。”丁然带着他到了车跟前。“而且一共就三百多公里，我们要考察的还不在县里，在村里，开车更方便一点。”
丁然开车直奔高速，丁然开车不快，就稳定在九十公里的速度，等到了县城已经快十二点了。
“咱们先找地方吃饭吧，你看你是跟我一起吃还是自己想吃什么，都行。”丁然把车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上，这条路两边有很多饭店，他又提醒。“你自己吃的话记得开发票，不然没办法报销。”
“那……那我跟你吃吧。”小陈同学一脸窘迫，他兜里就剩下五块钱了。
原本他是有一些零花钱的，但这不是要体验上班赚钱嘛，这个钱他就交给了老陈暂时保管，每天赚多少钱就花多少钱。现在有些后悔，昨天不应该吃麻辣烫的。
丁然倒是没说什么，带着他进了路边的一家饭店。这家饭店是一家专门吃羊肉的饭店，然而小陈同学就有一个毛病，他除了羊肉不吃，什么肉都能吃，这一下可把他为难坏了。
这饭店叫鲜羊汇，再看菜单，上面全是羊肉食品，一点别的东西都没有。
丁然是故意的吗？作为一个高学历、高情商，对公司认真，对家庭负责的好男人，他当然是故意的啦。
昨天，白陆在跟汪晟说完话就给陈江打了个电话，说准备给小陈同学上上强度，陈江欣然接受，并且听说要出差一天一夜，就琢磨着，出差得在外面吃吧？然后就给白陆提供小陈不吃羊肉的情报。接着呢，白陆就见到了丁然，亲自交代了一下。大老板亲自交代了，丁然当然要做得完美，所以，这家吃羊肉的馆子是他精心选择的。而现在小陈同学脸上的表情告诉他，这馆子没选错。
丁然点菜，完了还把菜单给小陈，示意他也点个，小陈看来看去，也实在是没有他能吃的，干脆就点了个凉菜拼盘。
主食？不好意思，米饭是没有的，要么羊肉馅饼，要么羊肉泡馍，要么羊肉面。什么？清汤面？不好意思啊，厨师没时间给做。
不管怎么说，小陈同学也是正在经历九年义务教育的人，平时在班里考试也是中上游，这次不知道怎么就没考好，问了不说，说急了就离家出走。反抗的情绪是激烈了一些，但总体来说，智商是没问题的。
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，是吧。那没张屠户，就得吃带毛的猪？
于是，小陈同学很机智地点了个羊肉泡馍，只要馍，不要羊肉。
羊肉泡馍的那个馍吧，吃过的都知道，就是个饼子，而且很干，没有一点味儿，不用羊肉让沫一下的话，很难咽下去，可小陈同学聪明啊，茶水不要钱，还能无限续壶，就那么吃饼子就凉菜，灌了一壶茶水解决了午饭。
好不容易对付完午饭，小陈同学可算是松了口气，但是他不知道，这才是他噩梦的起点。
原本汪晟想的是找一家不准备投资的养殖企业来给小陈同学“历练”一下的，但丁然听完后提议，他一发小开了一家养猪场，一不需要投资，二还能配合他演戏，再合适不过了。汪晟和白陆纷纷表示这个想法相当到位。
丁然发小的养猪场在下面村里，规模不大，一百多头猪，两人吃完午饭也没休息，就开车去了养猪场。
到了地方，丁然就下车去找人，看门的老头儿说老板不在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。
“丁组长，我们怎么办？”小陈同学很虚心的请教。
“还能怎么办，等着吧。”丁然还给他解释。“主要是我们是投资方，下来做项目考察就不能让对方有准备，所以人不知道我门来出去办事很正常，这样的情况你以后要是干这行就知道了，会经常遇到……哎哟，坏了。”丁然忽然叫了一声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我忘了下午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要开，会议要用的文件还在我邮箱里呢。”
小陈同学眼珠子一转，就很机智的提议：“丁组长，要不你去网吧开个机器吧，现在不是能视频会议吗？我们学校有时候邀请京城的老师讲课就是用视频会议软件，再说你去网吧也能把文件传回去。”
“哎，你别说，你这个主意好。”丁然眼前一亮，看着小陈同学就开始飙演技。“到底是重点中学的高材生啊，这脑子转的就是快。”
“嘿嘿，丁组长你不是名牌大学的硕士吗？”
“硕士也没用啊。”丁然感慨。“年纪大了，跟不上时代和科技的发展了，还是得捉你们年轻人脑子好，你要不提醒我，我都想不起这回事。”
“那这样。”丁然说。“你在这等着人，我开车回县里找个网吧先开会，你一个人在这没问题吧？”
小陈同学早就被夸的飘飘然了，能得到名牌大学的硕士夸奖，这种被认可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，就像三伏天吃了根冰棍，三九天钻进了暖房，那种舒畅的感觉，要不是地心引力拦着，他能飞起来。
“没问题，肯定没问题，丁组长你快去忙吧，别耽误正事。”小陈同学拍着胸脯表示这事交给我你放心。再说了，就是在门口等人嘛，这种事能有多难？这不是有眼睛就行吗。
在丁然走后，小陈同学就找了个太阳地蹲了下来，今天的气温不是很高，零上十二度左右，中午的天气还不错，挺暖和，晒着太阳还挺舒服呢。可到了下午，忽然就起风了，不是特别冷，但吹的人很难受。
“爷爷，我能进去等吗？”小陈同学到了养猪场门口，跟看门的老头儿询问。
“噫，那可不行。”老头儿严肃的拒绝。“这里头可不能随便进，人身上可是有细菌呢，万一传染给猪可咋闹？一头猪传染了，那所有猪就都传染了，治都治不好哇，万一再闹了瘟，那可就麻烦咯。”
小陈啊，他本来是打算进门卫室里坐一会的，被老头儿这么夸张的一吓唬，一下就没反应过来，只能是靠着养猪场的院墙找了个能避风的地方继续等。
在小陈同学吹着西北风的时候，丁然在干什么呢？
丁然这会已经到了县里，并且在一家酒店开好了房间，早上起的有点早了，又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，需要睡一觉补充一下体力。开会？开什么会？我不道啊。
从太阳高挂等到太阳落山，小陈同学吹了一下午的西北风，脸都给吹木了。本来以为出差就是免费旅游，还是这么个风景秀丽空气清新的村子，心情还挺好的，结果风景一成不变，还吹了一下午的风，连人都没等到。
见天都黑了，就赶紧给丁然打了个电话：“丁组长，人没等到。”语气有气无力的。
“啊，没事，那你等我啊，我手头还有点事，忙完马上去接你。”
丁然手头确实有事，他睡起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，就直奔鲜羊汇，老汤炖羊肉来一份，麻辣羊蹄来一份，再炒个羊油茄子，主食就来两碗羊肉臊子面，打包带走。
先把吃的都送回酒店，就开车去村里接了小陈同学，跟早上相比，现在的小陈同学蔫头耷脑的，连话都不想说。
“下午刮了一下午的风，吹坏了吧？”丁然关心的问。“饿不饿？”
“嗯。”小陈同学无力的哼唧了一声。
“那咱赶紧回酒店，我都开好房间了。”丁然道。“看你中午就吃了那么点，就知道你肯定饿了，来之前我都把吃的买好了，回去就能吃。”
虽然吹了一下午的风很不舒服，也不想说话，但丁然的关心还是让他很感动，只是这种感动没维持半个小时，在丁然一个个打开餐盒盖子后，感动荡然无存，小陈同学有些想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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